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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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拖着千斤重的双腿,回到了清溪村。
  清溪村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
  此时的它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经历了三年的干旱,四处可见的荒凉。
  云小幺的家是个干净的院落,哪怕灾荒之年,云母也依旧清扫的干干净净。
  隔着篱笆院门,云小幺看见坐在檐廊下的男人,瘦弱的身体本能颤抖,呼吸急促,他狠狠低下头,一时不敢进去。
  檐廊下的中年男人,一张蜡黄凶恶的脸,看见云小幺空着手回来,啐了声站起来:“你还敢回来!”
  说着随手操起架在墙壁上的一根木棍,冲着云小幺大步走来。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如索魂的无常,心里有道声音告诉他快跑,可双腿却不能迈开,云小幺知道他要是走了,等待他的会是更粗暴的对待。
  他只能跪下来,双手护住头,只求打在身上的棍棒别不小心伤着头了。
  棍棒无声落在身上,混杂着男人粗俗的话语:“赔钱玩意儿,连口吃的都要不到,还有脸回来。”
  云小幺护住头,匍匐在地上,颧骨突出的脸蹭在土里,摩擦出血,一时间,云小幺分不清是挨打的身体更疼,还是破了皮的脸更疼。
  他咬住唇,吸进一口灰尘,想咳,却还是忍住了。
  云父还在骂:“我养头猪都比你有用,白吃白住这么多年,一口吃的都讨不到”
  云小幺已经习惯了亲爹粗俗的话语,比这更难听的也说过。
  在云父眼里,他甚至是可以将自己卖掉,只要能给家里换一斤米或一桶水。
  喉咙翻涌上血腥之味,眼前的黑暗也侵袭的越来越频繁,就在云小幺即将昏过去时,那落在身上的棍棒短暂的停止了。
  是听到声音的云母从屋里冲出来,抱住了云父,哭着乞求道:“相公你别再打了,小幺扛不住的。”
  云父气愤地推开云母,甚至恼怒地往云母身上也打了两下:“你还有脸哭,全是你生的赔钱货。”
  云小幺听见声,也不知是哪来的劲,扑过去挡在云母身上,嘴里慌不择言:“爹你不要打娘,我会要到水的。”
  云父使劲往云小幺身上抽了两下,丢下棍子,骂道:“要不到别回来了。”
  他进了屋里,留下母子二人相对落泪。
  云母长了皱纹的脸两行泪痕,摸着云小幺蹭破皮的脸哭着:“都是娘不好。”
  云小幺摇摇头:“打疼没有?”
  云母含着泪摇了摇头,她抬起衣袖帮云小幺把脸上的血擦掉:“娘跟你一起去。”
  云小幺忍着身上的疼,拒绝了:“你在家休息,我要到水就回来。”说罢扶起云母,转身走了。
  两片嘴唇上下一合,说得是轻巧。
  水和粮食如今在清河县一带,比真金白银还贵重。
  他可能要到几个铜板,却极难要到一碗水。
  他刚从清河县回来,知道那里是要不到的了,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
  身上很疼,可云小幺也庆幸,这次云父拿的棍子比上次的要细,不过比拇指粗些,他还能忍一忍。
  没有水、没有粮食,他连医馆都去不了。
  不过他最大的能耐就是忍。
  云小幺痛的吸口气,也回过了神,他看了看四周,不知怎的竟走到了清溪村的后山。
  他在一处山坡坐下。
  眼前的远方,是村里错落有致的屋舍,身后,是本该草木葳蕤的山林。
  而如今,后山坡是一个个土坑。
  绝收的这两年,后山坡别说是野菜,就是草根、树皮、观音土,但凡能吃的,都被村民挖了个一干二净。
  云小幺呼口气,觉得今日这时光分外难熬。
  “小幺?”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吓了云小幺一跳。
  他朝着声源望去,是一位荆钗布裙的妇人,看相貌有些眼熟,他想了一会,才想起是住在山脚下的陈母。
  “婶子。”
  他的嗓音很干,一听就知道许久没喝水了。
  “发生何事了?脸怎伤着了?”
  陈母也就是何玉莲,两手空空,也不知从哪冒出来,就这么突兀地站在了云小幺右下边。
  “没事,不小心擦着了。”脸上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云小幺低下了头,不想让她再看。
  若是换了别人,就该顺着他这话遮掩过去,可何玉莲不是:“你爹又打你了?”
  云小幺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想,原来所有人都知道爹对他不好。
  何玉莲无声叹口气:“你跟我来。”
  云小幺抬起头,眼神透露出一丝迷茫。
  何玉莲没再说话,只示意他跟上。
  云小幺还是跟了上去。
  却是回陈母的家。
  说是家,其实不过是个茅草屋。
  要说起不幸,陈母也不遑多让。
  那事发生的时候云小幺还小,但那年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此后许多年也有人提起,于是云小幺也就记得了。
  陈母本应该住在村里,却被同族迫害,带着幼子搬到了山脚下这间废弃的茅草屋。
  何玉莲打开院门,让云小幺进来:“小望这几日身子不大利索,这会还睡着,你进来坐会。”
  云小幺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晌午,他连一顿打都挨了,可陈望还躺在床上。
  不过同人不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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