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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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黑鸦似的长发挽了个簪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带着笑,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红唇抿在杯沿,垂眼之间风情浓郁,知性优雅,她轻声说,“安安。”
  “......姐姐。”裴安轻声唤她。
  听丁曦阿姨说她小时候特别坏,只有姐姐能管住她,能给她喂饭洗澡穿衣服,让她骑在脖子上闹。
  裴宁含着笑,目光似水地望着走近的裴安,她长大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好看,好像含着水,水中有深沉的寒潭,永远捂不热。
  可她小时候第一个会喊的不是“母亲”,也不是“妈妈”,是她裴宁。
  在她对小裴安冷眼相待,恨不得她死的时候,她总要跟在自己后面一声一声地喊“姐姐”、“姐姐”。
  是的,她在忮(zhi)愱(ji)裴安,凭什么自己乞求不来的东西,裴安一生下来就有。
  可是裴安多么可爱啊,裴宁目光带着依恋,抬起双臂,裴安轻轻抱了抱她,姐妹俩短暂地接触了一下。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裴宁垂眸,敏感地觉察到怀中的妹妹的情绪。
  “我......我刚才,”后知后觉回想起大片大片绽开的血花,裴安脸色更加白了,随后闭上眼睛,不想再说了。
  拥着裴安的力道紧了紧,裴宁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不愿想的东西就不要去想了。来,睁开眼睛,看着姐姐。”
  裴宁用了几分力气,温热的手掌轻轻扶住她的侧脸,逼得她不得不正对着自己。裴宁的眼睛一分一寸地扫过她眉眼,说,“你瘦了。”
  闻言,裴安抬起头,姐姐那双眼睛里满是绝望和不屑,她的姐姐真的有在乎过她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吗?
  见了她控诉般的目光,裴宁便觉得畅快,从前也是这样,每次裴安闹着要出去玩,但凡要是伤到了,挨骂挨打的就是她。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扭曲的、破碎的心疼,她舍不得裴安受苦,不,受除了她裴宁给予的苦之外的苦。任何人,裴明政、程郁也不行。
  她这么想着,满目又酝酿起温柔来,凑近轻吻裴安的耳垂,柔软的、可爱的,“给你带了礼物,去房间看看。”
  裴安点点头,退后一步,问她,“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裴宁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说,“和你母亲有事要谈。”
  其实也是她母亲,只不过她不愿意那么称呼。
  裴安仰起头望着她,她突然一笑,弯下腰说,“怎么了,还想被姐姐背上楼?”
  想。
  这么多年,裴安也知道裴宁对她的感情非常复杂,裴宁是她幸福的、被爱的人生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她摇摇头,乖巧地笑了笑,“我自己上去,姐姐忙吧。”
  裴宁勾唇微笑,与她相似的脸上尽显风情,轻声说,“乖。”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嗯?”裴宁似是发现了什么,抬手拦住裴安的腰,自身后轻轻嗅着,发丝蹭到了她脖颈上,随后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你偷偷做了坏事,安安。”
  “不,没有偷偷做坏事,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你还有深思熟虑的时候?那你说说,你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很有钱吗?”
  “嗯......很有前途算不算?”她可是(未来)最年轻的首席研究员!
  “很有前途是指升官发财的时候把你踹了吗?”
  裴宁言语之间充满了对alpha的不信任,对首席研究员指指点点。
  “难道姐嫂升官发财的时候把你踹了吗?”裴安不甘示弱,马上提起姐姐的妻子来,她刚刚在门口看见了姐嫂的车,应该是一直在等着呢。
  裴宁闷声笑了起来,她和池遇结婚很多年了,当时裴家急需一位商界人物撑腰,于是裴明政就把她嫁给了池遇,在所有人眼里,她都只是一个工具,一个随时为了家族牺牲的工具。是金子总会发光,而她裴宁是废物到哪都是废物。
  可是裴安没有,裴安曾不止一次说过她不大喜欢池遇,因为她会把姐姐从身边抢走,裴宁喜欢她小兽似的敌意。
  “好吧,那她不会踹你,”裴宁阴恻恻地说,“如果她真的敢这样做,我会亲手把她废了。”
  裴安:“......”
  还是文明一点好。
  “你要自由恋爱的话,母亲那边呢......”裴宁的语气漫不经心,她一点也不在乎只有自己的人生被彻底抛弃,如同一滩烂泥,任何人踩上一脚都会嫌恶地在树叶上蹭干净,
  “没事的,她会同意,毕竟,她这么爱你。”
  裴安说,“我也爱你。”
  裴宁顿住了,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脸,不再面对裴安,长发挡住了她的神情,被黑暗吞噬地只剩下沉默的、墙灰似的鼻尖。
  第9章 “你真是疯子。”
  裴宁没再说话,摸了摸裴安的头就上楼去了,她的步子很慢很轻,木质旋转楼梯的扶手擦得锃亮,绕过一圈后,就是二楼走廊,有人的说话声,朦胧不清。
  ......
  “别再为小姐担心了,家主,小姐已经证明自己的能力,您能让她离开您了。”
  裴明政锁着眉,站在窗前,向外远眺,注视着那片小小的墓地。那是刚刚泛起雾的清晨,四周草木枯黄,唯有她的墓嫩黄黛绿,青草如茵。那里葬着她的结发妻子,裴安的亲生母亲,常意。
  “我常常祈祷,”裴明政摩挲着脖颈间带着的、小小的金相框,“祈祷让我下去陪她的日子提前到来。可是如今我害怕了,我没有办法想象裴安该怎么办,过去,每当我回忆起准备去迎亲的时候,心里感到很甜蜜,如今——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也将同样躺在那里。”
  “可是自从有了裴安之后,我也有了希望,她总是、无论春夏秋冬,总是陪在我身边,像是我体外的另一个心跳,”
  “当我待在青草、那些墓地中沉思的时候,当我在漫长的七月夜晚,躺在她母亲的青冢上,渴望着有一天我也能躺在那里的时候,我也同样感到很甜蜜。”
  “家主...”丁曦替她倒上一杯热茶,驱散窗边的寒意,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但愿这种事不会发生——小姐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一直待在她的身边,作为她的朋友给出忠告,我相信小姐有度过一切难关的天意。”
  裴明政深深叹息,眼中透出痛苦与怀念交织的神情,
  “她妈妈下葬的时候,七月绵延的雨幕中,我看着那小小的墓碑,觉得神魂也一起死去了,我觉得她正看着我,可边上还有别人,那该死的、鬼魂一般的、程郁!”
  裴宁依稀听见这个名字,露出嘲弄的神情,是的,程郁是她的亲生母亲,在常意遇见裴明政之前的一个可怕的错误,她是错误的结晶。
  不,不如说是,像一个人穿着厚底鞋不小心踩到了狗屎,又因为鞋底足够厚,让人难以察觉但它又死死卡在鞋底的每个褶皱里。
  裴明政说,她体内流着程郁的血,和她一样自私、冷血、疯狂。
  这个名字同样让丁曦心神不安,不由得露出担忧的神情,“家主......”
  程郁已经掌握了商业帝国的大部分命脉,而裴家正日渐衰弱下去。
  “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天......”
  裴明政眼中十分悲伤,其实,她心底的悲伤与惊恐,比她流露出来的还要强烈不知道多少倍。
  “阿意,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们的女儿吧。”
  风渐渐凉了,丁曦关上窗户,裴明政揉了揉脸,抹去疲惫的神色,“或许,让她受姜家的保护,是最好的办法吧。”
  丁曦抬起头,“您的意思是......”
  “嗯,让她后天就去平京姜家,不,明天吧,明天就去。”
  丁曦点头应了,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人影,忙迎上去,“啊,是大小姐来了。”
  不知道大小姐听到了多少。丁曦低着头,尽职尽责为她地倒上温热茶水。
  伴手礼被接过去,裴宁活动了一下手腕,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她老是想等裴明政或者是别的谁邀请她回到这里,可是等啊等,也只有裴安说想她。
  然后听见裴明政说,“你怎么来了。”
  这么久不见,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了”,裴宁特别想笑,她也笑起来了,空荡的房间撞击出回声,低沉的、闷热的、叫人听了手臂都麻麻的。
  裴宁问,“你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女儿,哪怕一天?”
  她的话落在地上,像商场里的付*费按摩椅,不肯付钱的行人对于按摩椅的警告充耳不闻,她静静地等待沉默消失,她说,“我知道了。”
  裴明政低声说,“不要伤害你的妹妹。”
  裴宁轻笑,那双眼睛里满是爱意,“我会伤害她吗?”
  “我爱她。”
  “裴安她从小就喜欢黏着我,有的时候我恨不得她死,有的时候我真想把全世界都献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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