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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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像一柄利刃,在他脑海中来回切割。他不是没想过这条路:干净利落,一纸离婚协议或许能堵住悠悠众口,让股价喘口气,甚至让那些嗜血的投资者重新回头。可一想到程书懿……他心里就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抗拒。
  他怎么能放手?
  温顺的羔羊,已经被他攥在手心里,成了他掌中的一块软肉。离婚意味着放手,意味着让这只到手的羔羊再跑回荒野,重归别人的猎场。
  蒋裕京,你能接受吗?
  一股愤怒的情绪从胸口窜上喉头,他抿紧唇,低声吐出两个字:“再议。”
  录音戛然而止。
  他转头看向电脑屏幕,新闻推送占据了半个界面——李恪的供词像一颗炸弹,程绛的丑闻铺天盖地,还有那些对他们联姻的恶意揣测,标题一个比一个耸动。
  领带勒得脖颈发紧,衬衫的顶扣硌着喉结,他猛地扯松了它,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下一股难以名状的焦躁。
  昨夜公关部连发十几版声明,字斟句酌,却还是压不住舆论的洪流。股价暴跌不是意外,评级下调和供应链危机早就埋下隐患,如今不过是引线烧到了头。他们现在急需一个翻盘的机会,一个能扭转风评、稳住股价的突破口。
  离婚……
  这个念头像个幽灵,又绕了回来。他闭上眼,狠狠按住太阳穴,像要把这混乱的思绪挤出去。他知道离婚是最理性的选项,数字和逻辑都指向这条路,可他的理智却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不肯松口
  屏幕上的k线图,红色的下跌曲线像是流淌的鲜血。他靠在椅背上,闭眼深吸一口气。程书懿此刻或许正缩在客厅沙发里,盯着电视上的这些新闻。
  他会怎么想?
  会害怕吗?
  蒋裕京突然觉得坐在这儿什么也干不了,办公室的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桌上的文件堆得乱糟糟,咖啡杯里还剩半口冷掉的苦涩。
  他睁开眼,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助理在身后喊了句“蒋总,股东会——”,他头也没回,径直进了电梯,按下关门键,隔绝了那句未完的话。
  屏幕显示到一层时,门“叮”地开了,他本该继续下降到负一层的车库,可脚却停住,迈出一步,走出电梯,拐进了大厅的咖啡厅。
  空气里飘着咖啡和烘焙的香气,柜台上摆着一排巧克力色的可丽露,焦糖壳在灯光下闪着油光。冯嘉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大厦一层咖啡厅的可丽露,那焦糖脆壳全中立区找不出第二家!”
  蒋裕京走到柜台前,指了指玻璃柜,“全装起来。”
  店员麻利地用纸夹取出可丽露,装进纸袋,递过来时袋子还带着微烫的温度。
  热乎乎的纸袋攥在手里,焦糖的甜腻混着烘焙的香气钻进鼻腔,那种确定的触感和气味让他眉头稍稍松开。或许,这能带给程书懿一点安慰,能让他从纷乱中稍微脱离片刻。
  他走出咖啡厅,顺手给司机打了个电话:“把车开到大厦门口。我在一层”
  挂了电话,他站在旋转门边,手里提着那袋可丽露,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向路对面。
  夜风拂过,街灯在湿润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橙黄的光点随着风轻轻摇晃。
  就在这时,路对面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背影撞进他的视线——
  程书懿?
  蒋裕京一时间愣住了。
  那背影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低着头,背对着他。
  蒋裕京眯起眼,试图捕捉更多细节,可街头的人流和昏黄灯光让那身影模糊得像个幻影。
  他皱了皱眉,心跳莫名加快。他不是该老老实实待在家吗?跑来公司干什么?
  突然,一辆叮叮车慢悠悠地从他面前晃过,挡住了视线。
  他眉头拧紧,试图越过那团移动的铁皮,再确认一眼。可叮叮车刚挪开,马路对面多了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那个背影身后,车窗半降,露出一只手臂。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白衬衫的身子猛地一晃,那只手臂从车窗伸出,抓住肩膀用力一拽,整个人踉跄着被塞进车里。
  车门“砰”地关上,引擎发动,车身如离弦的箭般窜了出去。
  蒋裕京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跳到了嗓子眼。他想都没想,猛地冲了出去,手里的可丽露“啪”地摔落,纸袋裂开,焦糖香气被风卷走。
  他从未如此狼狈地奔跑过,领带在风中狂舞,缠住脖颈,西装外套被甩得猎猎作响。
  “砰!——”
  前方传来一声巨响,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撕裂空气。
  那辆黑色轿车车尾失控,狠狠撞上一辆横穿而来的货车。
  金属扭曲的轰鸣震耳欲聋,火花在地面迸溅,车身侧滑出一道狰狞的弧线。
  蒋裕京猛地刹住脚步,耳边轰鸣不断,眼前的景象像被慢镜头拉长——
  黑烟从引擎盖升起,货车司机踉跄跳下车,路人尖叫着散开。
  他的双腿像被钉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视线死死锁住那团扭曲的黑色残骸。
  “蒋裕京——”
  脑海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轻飘飘的,是程书懿平时低声唤他的语气。他像是被那声音拽了一下,猛地回过神。
  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迈,周围的世界模糊成一片噪杂的背景——车喇叭、惊呼、远处警笛的隐约呜咽——只有那辆冒着黑烟的轿车,像噩梦般清晰地占据视野。
  黑色轿车的车门已经被撞得嵌进货车侧面,扭曲成一团废铁。
  他抬起拳头砸向车窗,裂痕迅速蔓延,指节被震得渗出血珠,刺痛钻进骨头里,也浑然不觉——至少这痛楚能压住胸腔里翻涌的、快要撕裂肋骨的恐惧。
  血顺着手腕淌下,染红了袖口,终于,他抓住了那个扭曲的车门把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外扯。金属在他手中发出死命的呻吟,最终在一声刺耳的“吱呀”中,车门被他撕开。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冲进鼻腔。
  后座的人瘫在爆开的安全气囊上,白色衬衫被血浸透,领口歪斜,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
  蒋裕京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框,汗水从额头滑进眼角,刺得眼睛发酸。
  “程书懿……程书懿……”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气音在发抖。
  他伸出手,胡乱抹开对方脸上的血污,指尖触到温热的血,碎玻璃渣扎进指腹——睫毛、鼻梁、下颌……每擦一寸,心脏就往下坠一分。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程书懿对他而言是什么样——那具温顺的皮囊里裹着的,早成了他心脏上疯长的血管。
  他不可能放手了,他不会再犹豫了。
  鲜血下的面孔逐渐清晰——
  蒋裕京僵在原地。
  那不是程书懿。
  是程景源。
  第55章
  中立区一栋安静的公寓里,关施黛暂时住了下来。这是一套三居室,位于城市边缘的高层。
  这是蒋裕京补偿给她们母子的住所,家具齐全,墙面刷着浅灰色的漆,地板铺着木纹瓷砖,干净却冷清。
  自从那场婚礼之后,程景源的精神状态就摇摇欲坠,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婚礼上,蒋裕京当众反悔,选择了程书懿,留他在所有人面前成了笑话。从那天以后,他时常失控,要么哭喊着砸东西,要么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发呆。
  蒋裕京曾安排过心理治疗也中断了。关施黛没办法,只能自掏腰包,把儿子送进一家公立医院。
  靠着药物,程景源的状态勉强稳定下来。
  这天晚饭后,按照惯例,护士把病人们聚在一起看电视。
  电视挂在墙上,屏幕有些老旧,新闻正播得热火朝天,主持人穿着深蓝色西装,声音洪亮,“随着战火平息,柯德前ceo程绛的背叛行为被彻底揭开,程家与蒋家的联姻也因此备受质疑。我们连线政治评论员张教授。张教授,您如何看待这场联姻背后的博弈?”
  镜头切到演播室,张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清了清嗓子,“这场联姻从一开始就是经济交易的产物。程家和蒋家的结合,不仅仅是家族联姻,更是两个利益集团的勾结……”镜头切换到街头采访,路人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刺耳。
  镜头转到民众街头采访——
  一个中年男人对着镜头挥手,“程绛这种人无耻至极,为了利益出卖国家!”
  ……
  “蒋家也难逃其责……”
  ……
  “给阿芙洛狄忒号遇难者一个公道!”
  镜头晃动,背景是喧闹的街道,人群攒动举着示威牌。
  程景源坐在电视前,手指慢慢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这些天关施黛总劝他,这事就到此为止,蒋裕京给了他们补偿,她们俩以后也能过得安稳。
  可每当他闭上眼,看到的永远是蒋裕京拽着程书懿手腕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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