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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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如晤沉默良久才回答:“很久以前,叔母说的,她没有忘记。”
  “只是因为太多年了,”宣赢松开他,补充他没说出口的话,“所以偶尔忘了也正常,对吗?”
  杨如晤说:“可以这样理解。”
  “可是为什么你就能记得?”宣赢问,“在此之前我们并不认识,一个陌生人都能记得,我的亲生母亲却忘了。”
  他言辞犀利且嘲讽,彷佛压抑着滔天的恨意,杨如晤静静地跟他回视着,试图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然而事与愿违。
  宣赢脸上带着单纯的微笑,身上的气息却流露着浓重的戒备感,周遭的风,身边的灯光,一切与现实有关的事物都被他隔绝在外。
  就在宣赢由于保持固定姿势眼神开始逐渐涣散时,杨如晤发觉他脸上这抹笑眼熟的厉害。
  “宣赢,你那伴儿,是住玲珑阁吗?”杨如晤突然问,“我家楼下。”
  宣赢挑下眉毛:“你怎么知道?”
  “停车位跟房间号是绑定的。”杨如晤说,“你那辆车,跟我的车位只隔了一个柱子。”
  “哦,怎么啦?”宣赢懒散地笑笑,“看不惯?”
  “被豪门世家收养,跟中复集团总裁亲如同胞,在金海街有自己的工作室。”杨如晤音色平淡,“还在玲珑阁里金窝藏娇,宣赢,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些话听着像是疑问句,但杨如晤的神色平淡到让宣赢觉得他是在兴师问罪。
  前面皆为铺垫,最后一句跟他玩一个文字游戏,譬如你都过得这么好了,还有什么不满,譬如即使赵林雁没有带走你,这多年你不也过得风生水起。
  话里话外还是在帮赵林雁开脱。
  一股沉重的麻木自手心蔓延起,宣赢用指尖死死地扣着掌心:“杨如晤,你这么护着他们,会让我更恨他们。”
  “怎么才能不恨?”杨如晤说,“你好像从来都不开心,我跟叔父叔母还有此勤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们所希望的,也是我所希望的。”
  宣赢问:“希望什么?跟他们握手言和?改口叫爸妈,演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
  宣赢在泄露愤怒时那双眼睛会格外的亮,衬托的五官有种濒临疯狂的美,但唇角那丝微不可察的抽动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处于倔强的可怜里。
  杨如晤抬了下手,停了两秒,在宣赢的头上摁了一下:“开心一些。”
  眼睛里的酸意以无法遏制的速度蔓延上来,宣赢猛地站起,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室内。
  宣赢与好弟弟深入交流的愿望还是落了空,就在宣赢回客厅不久,贺此勤给家中来电,准丈母娘说天晚了,留他在家住一晚。
  宣赢攥了攥手,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辞别众人说要回家过年。
  临走,他站在房门口,环顾来送的几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跟贺此勤说,我们年后再见。”
  别墅区内换上了喜气洋洋的装饰品,火红的灯串缠在树上,环境本该倍显温馨,但寒风在漆黑的夜色里一过,反而添了几分孤寂之感。
  身后的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明显,快走到大门口,宣赢回头看,杨如晤仍未穿外套,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停他也停。
  眼前一道白色闪过,白色库里南稳当地停在门前,宣赢看过去,回头对杨如晤笑笑:“还跟?”
  杨如晤没说话,转身回去了。
  进入玲珑阁电梯后,宣赢感到身体里有一股浓厚的岩浆即将喷薄,他仰起头,使劲做了几次吞咽动作,喉咙的肿胀又提醒他现在最好老实待着。
  抵达八层电梯打开,进入家门的第一时间,宣赢便扯过程愿,一把将他按在了更衣镜前。
  里面两个男人,一个阴郁病态,一个温和优雅。
  “杨如晤是不是以为摸清我的喜好,以为我是不懂人事的孩子,跟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再给我一点小恩小惠我就得对赵林雁感恩戴德?”
  “赵林雁是不是以为我这些年过得不错,就能把对她的恨放下,她做梦,杨如晤更是做梦!”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所有人都认为只有我退让才能让大家如愿以偿?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宣赢激动到言辞混乱,有一些话与词语他反复地说,强调的只有一点,他不可以,他恨,他放不下。
  程愿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额头撞了几下镜子,他反身握着宣赢的手腕,一手绕在他后背,让他肆意发泄。
  最后宣赢声音渐渐低下来,哽咽地说了声:“程愿,这个狗屁世界什么时候能毁灭。”
  换做旁人,跟宣赢这样乍喜乍怒浑身充满防备与猜忌的人相处会很累,但程愿似乎早已习惯,也懂得如何开解,他紧攥了下宣赢的手腕,告诉他自己还在,脸上仍然挂着温顺的笑:“我们回房间。”
  柔软的大床迅速将神经吞噬掉,身体里的力气仿佛也在瞬间被抽干,躯体化的症状影响很大,甚至连声音与说话节奏也迟缓僵硬,宣赢几度开口,没能顺畅地说出一句话。
  程愿不言不语,撩开他额前的头发,去卫生间拿来条温热的毛巾,帮他擦干脸后又轻轻揉捏起他的鬓角。
  “要听音乐吗?”程愿问。
  宣赢缓慢地眨了下眼,程愿轻抿唇角,低低吟唱起一首英文歌。
  歌曲音调缓慢,程愿的嗓音慵懒迷人,这首歌的发行时间比宣赢的年龄还要大,宣赢问过程愿很多次这首歌的名字,程愿告诉他,宣赢扭头又会忘记。
  很久之后,宣赢握住程愿的手腕:“程愿,你还会回来吗?”
  歌声停下,程愿说:“会的。”
  “我对你这么差,你为什么还会回来?”宣赢闭着眼睛问。
  程愿慢慢蜷起手指,一时沉默。
  歌声停下后的房间更显寂寞,宣赢又问:“程愿,爱是什么?”
  程愿说:“是牺牲。”
  “我才没有那么高尚。”宣赢笑了一声。
  程愿看了他片刻,蹲到床边,点了点他的鼻尖:“你乖一些,我们一个月后见,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
  卧室的窗上投进璀璨灯影,白色纱帘被灯光照成陈旧颜色,在宣赢眼里安静的悬挂着。
  程愿的手很暖,宣赢抓住他的指尖,眼睛依旧盯着那片晃动的白色,嗓音干哑且微弱地问:“程愿,英国也过春节吗?”
  这一刻的程愿忽然有种泪流满面的错觉,他看着宣赢的眼睛,快速地收拾好情绪,温言道:“在英国的中国人要过春节。”
  宣赢低低地笑了几声,把被子拢到了脑袋上。
  翌日,程愿送宣赢回沈园,上车后宣赢摸了摸兜,说小灰落在了卧室。
  程愿让他在车内等,自己返回家里帮他取,等待电梯期间,恰好与刚出电梯的杨如晤碰了个正着。
  二人自是互知底细,程愿不愿多事,眼神交错后若无其事地从进入电梯。
  按下八层,电梯门缓缓关闭,程愿只见电梯外的男人微微低了下头,然后转身,长臂一伸,在电梯门彻底关闭之前挡了下来。
  “贵姓。”杨如晤问。
  程愿稍做迟疑,低眉浅笑:“免贵,程,程愿。”
  第13章
  自从程愿回英国,宣赢整个人彷佛被抽走了精气神儿,除去必不可少的外出,便待在天星门都懒得出。
  他很明白,他与程愿只是各取所需,与爱这类字眼毫不沾边,只是程愿陪伴他太久,太过体贴,让他还是不习惯,总觉得丢了什么。
  实际上他更明白,他迟早要面临真正的分离,程愿不会陪他一辈子,他总学着如何抽离自己的情绪。
  卧室的窗户开着,今日腊月二十八,雪从昨晚开始下,到现在也没有停的趋势,透过窗户,隐约能听见装扮庄园的工人在交谈,聊马上过年就能见到老婆孩子,聊这次又能挣到多少加班费。
  宣赢躺在床上笑了,泱泱人海,谁还没点活着的盼头了。
  离开贺家时不算特别愉快,头两天赵林雁主动跟他联络,道完歉后顺其自然地祝他新年快乐,也很和蔼地问他年后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回是肯定要回的,当时宣赢还没确定好日期,思考间听见了贺此勤的声音。
  他想象着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景象,然后他试图把自己也带入进去,实际只预想到了由于他的出现会令贺家喜气洋洋的气氛大打折扣。
  于是宣赢大发善心,说过了十五再回去,也很亲切地送去节日祝福。
  这很符合国情,毕竟马上过年,天大的事也得先过完年再说。
  任玥本来因为他擅自与赵林雁接触,以及临时放自己鸽子的事准备找他算账,奈何宣赢整日颓废,她既心疼又生气,自己劝自己半天,心道算了,反正宣赢又不是真跟赵林雁和好如初,反正他在沈园,跑也跑不到哪儿去。
  代程愿管药的人便成了钟姐,任玥过来时钟姐一手端着杯热水,一手捧着一只小药盒,正在第四次催促宣赢起床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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