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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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人不敢当着宣老太的面劝说她儿媳妇改嫁,总是找各种借口约赵林雁出门,然后嘀嘀咕咕地劝说一通。那会儿赵林雁在一家饭店当领班,薪水勉强足够一家人生活,她不愿意走,说她一定能把两个孩子带大。
  其实在小时候,赵林雁更偏爱宣赢一些,她总说宣赢是她第一个宝贝,他是排在宣勤之前的。
  宣赢记忆里最深的是宣文林走后的第二年,那年夏天,姑妈来探亲,哭完了死去的兄弟,说打算带老太太去她那儿住一阵子,一同带走的还有宣勤。
  姑妈家中一儿一女,跟宣赢宣勤年纪一般,说宣勤成绩好,那边安排了补课老师,别过了一个暑假,把学业荒废了。
  宣赢那时已经能听出来大人之间的言外之意,姑妈话里话外在向赵林雁表达,宣赢成绩不好,别浪费时间了,早早安排他出门打工,来日能顶起宣家大门。
  赵林雁尝试过争取,她说宣赢成绩并不差,只是比常年拿第一的宣勤差一点点而已,希望姑妈也能帮助宣赢一把。
  姑妈沉默良久,为难地拒绝她,说家中本不富裕,让宣勤住一个暑假,已是耗尽全力。
  宣赢还是被留了下来,赵林雁天天发愁,愁儿子长大怎么办,愁儿子以后的路怎么走。
  相比于赵林雁的多愁善感,宣赢则因为宣勤暂离,终于不能来跟他抢妈妈了而开心很多。
  那个暑假家中只有他们母子二人,赵林雁上班后会把他锁在家中,他做完练习册,就看电视,赵林雁下班回来,他围在做饭的母亲身边,嘻嘻哈哈地打下手,夏日瓜果品类繁多,赵林雁偶尔也不做晚饭,买来一颗西瓜,就充当他们的晚饭。
  在宣文林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宣家屋檐之下,即便偶有笑声,也有一层悲凉覆盖着,导致这种欢乐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加上宣勤暂离,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男人,赵林雁会经常不自觉地会陷入沉默。
  那时宣赢的敏感已初见端倪,他有意让母亲开心一些,于是装作天真调皮,半大的小伙子没羞没臊地挤在母亲身边,嬉笑着问她怎么啦?又想你小儿子啦,我可要吃醋了。
  赵林雁噗嗤一笑,回头弹他一脸水,说当然想,你不想弟弟?
  宣赢明明想,嘴上却不承认,说宣勤最好永远别回来,这样就不会有人跟他争宠。
  赵林雁无奈申明,还是那句话,宣宣是妈妈的第一个宝贝,我最爱你。
  无论过了多久,这副画面一直存留在宣赢脑海最深处,院内一盘蚊香徐徐燃烧,宣文林的遗像就在客厅,静静地看着他们笑。母亲身上清新的肥皂香充斥着整个夏天,他也曾担下姑妈口中的重任,早早顶起家门。
  他学别人稳重,常常回去接赵林雁下班,也学社会习气,打服那些对他们家说三道四的混蛋。
  社会现实便是如此,孤儿寡母易欺负,他们没根基没大人,欺负一下也没人来出头,尤其赵林雁是个极其美丽的寡妇,更是吸引宵小。
  乖巧懂事的宣勤回来后,开学第一次考试,宣勤仍是稳拿年级第一,从那之后宣赢便不再好好读书,彻底入了社会的大染缸。
  他旷课打工,厮混打架,恶名逐渐在这片远扬,别人再一提,均说那是宣家大儿子,可不好惹。
  这些牺牲赵林雁不会不明白,她只是变得更加忧愁,常常抚摸着宣赢的脸,柔声相商,不要再打架了,好好念书好不好。
  宣赢说不好,这家他护定了。
  可是赵林雁没让他护多久,她带走宣勤去了他乡另嫁他人。
  临走那天她欺骗宣赢说会回来,宣赢自然相信对他一向偏爱的母亲,可当看到母亲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攥着宣勤的手臂上车后,宣赢还是没忍住跑着追了过去。
  那条路太长了,宣赢喊妈喊到嗓子破裂,也没能将那辆车喊停。
  落日余晖下,汽车尾气残留整条街道,也染灰了宣赢之后的人生。
  病床上的人眼皮不安地抖动着,杨如晤用手遮在他眼前,就这样看了一夜。
  翌日阳光明媚,窗外的阳台上散落着几片落叶,宣赢醒时盯着天花板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昨晚惊恐发作,被杨如晤送进了医院。
  私家医院的vp病房里几乎闻不到刺鼻的消毒水味,甚至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清香,闻着很有安神之意。
  床头处新放了一束金黄鲜艳的向日葵,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旁边钟表显示时间已经上午十一点一刻。
  宣赢猛地呼吸了一下,才发现氧气罩撤走了,他费力地撑起身子,目光往前一瞟,又不动了。
  杨如晤靠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搭在腹间,窗外的阳光从他背后洒进来,侧脸与脖颈之处均带着一层耀眼的光华。
  男人睡相不错,即使身处睡眠条件不好的地方,也依旧气质凌人,他仍是昨晚的居家打扮,唯有脸上多了一副黑框眼镜。
  宣赢忽然皱了下眉,不客气地叫他:“杨如晤!”
  杨如晤即刻看过来,他轻扶眼睛,起身过来:“躺好。”
  宣赢心脏又在隐隐作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如晤,一动不动。
  “先躺好。”杨如晤在他肩头捏了下,抬头又看液袋,“还剩一点。”
  宣赢蜷起腿,冷声问他:“谁来过?”
  杨如晤低头问:“你怎么知道有人来过?”
  宣赢作势起身,手腕用力时液管内回了一截鲜红的血,杨如晤眼神扫过来,摸住他后颈重重一按,声音沉了几分:“说了别乱动。”
  第22章
  宣赢怔怔看他,内心忽然放松了许多。
  杨如晤一如既往薄情寡义,说话冷心冷肺,即便得知他病情,也并未将他当做某种异类来小心翼翼地对待,而宣赢恰好所需要的也是这种类似于不闻不问的态度。
  因为他受够了异样的目光,更不想面对看似关切实际猎奇的大众心理。
  “你眼镜怎么换了?”
  宣赢刚出口,杨如晤诧异地轻笑一声,还未开口解释,手机响了起来。
  “早晨助理送来的。”杨如晤回答完,转身接起电话,“叔母。”
  宣赢即刻绷直了背脊,随即想到了那场真实发生过的梦境,不由得回想当年,只觉得自己无知又可笑。
  十多岁的孩子,真把姑妈的暗示当做了圣旨,以为早早承担起男人的角色,就能护好一家,也真把别人的嘲讽当做了赞赏,于是更加蛮横猖狂。
  原本成绩优良乖巧腼腆的宣勤在他的衬托下更加讨人喜欢,宣赢更不知,赵林雁何时把心中最爱的宝贝换成了宣勤。
  没有人知道,在赵林雁走后的那段时间里,宣赢经常会去那个路口徘徊,期盼着给他承诺的母亲能早早来接他,偶尔院门响起,他便飞跑出去,想象着赵林雁拎着一颗西瓜,笑吟吟地说,宣赢妈妈来接你了。
  当支撑的信念破碎之时,那些故作的坚强与猖狂统统反噬回来,从那一刻宣赢被困在某个鲜血淋漓的深夜,自此他学会了在痛苦里寻找微弱的快乐。
  这种痛苦已然被杨如晤得知,但无论如何,宣赢不想让赵林雁得知,更不想让赵林雁的那份愧疚掺杂会将他看轻的怜悯。
  宣赢抿了下唇,伸手拽了下杨如晤的衣袖,杨如晤回头看过来,窥见宣赢内心活动,没忍住抬了下唇角。
  “宣赢还在睡,”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杨如晤看着他,对电话那边解释,“人之常情,我理解,先让他在这边住几天。”
  宣赢动了动唇,暗骂杨如晤一句,杨如晤眼风一扫,竖起食指冲他嘘了一声。
  “好,您放心,此勤怎么样?”杨如晤依然盯着宣赢,“没事就行。”
  通话中寥寥几句,杨如晤给双方交代清楚了各自的现状,一来保护了宣赢隐私,二来也有意在贺家那边帮忙遮掩了宣赢的状态。
  挂断电话,杨如晤坐到床边问:“还满意吗?”
  宣赢嗤笑一声,竟说:“杨如晤,你全家都知道你喜欢男人,你就跟赵林雁声称把她儿子带进了自己家里,我清白还要不要了?”
  杨如晤沉吟几秒,似是为他认真考虑:“那我跟叔母说你在医院?让她带上东西瞧瞧你来?”
  宣赢语塞。
  安静没几秒,杨如晤好心提醒:“叔父跟叔母我瞒下了,但你的沈休哥哥我可不敢瞒。”
  话音刚落,病房门轻响几下,进来一位非常眼熟的医生。
  阮扬背着手,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走进看了看输液瓶,亲手给宣赢拔下了针头,同时告知宣赢:“沈总一个小时左后到。”
  他说完没在进行其他诊疗,宣赢心里一截一截地凉,在他即将离开病房之际,大声喊了一声:“阮扬!”
  阮扬回头,用堪比杨如晤冷漠的语气说:“住院吧你。”
  “阮扬!”
  身为医生需要时刻保持理智与清醒,尤其对待如宣赢一般敏感的病人,阮扬只需要针对病情下诊断意见,绝不可以与病人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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