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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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赢跟着祝词上楼,一路下来,所见之处无不奢靡,宣赢自问也见过好东西,但这里偶然一个花瓶,就够他惊艳很久。
  心头悄然冒出一点微亮的火花,迷雾与黑漆漆的烟雾卡在胸口,宣赢放慢脚步,用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没把这种异样压下去,反而更难受了。
  不多时,二人抵达三楼某间vp包房外,祝词先行进入,水晶似的房门折射一道璀璨的光,宣赢没跟着进,用手指撑开一条门缝。
  先闻到烟味,再看到人影。里面灯光华美,流光溢彩,粗略一扫,大约五六个人。
  其中两个背对着他看不见脸,能看见脸的都不认识,唯有杨如晤,侧面朝他,坐姿慵懒,深蓝色衬衣,黑色西裤,手里夹着一支烟,不知对面那人对他说了什么,宣赢看到他将另一手放在桌上,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杨如晤这副笑脸,带着寒意与不屑,室内烟雾朦胧,灯光也朦胧,那个男人周身一股消沉的风流,竟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杨如晤。
  心头火光迸溅住亮光,但很快又堙灭,顿时,宣赢眼前明暗交替,刺目又眩晕。
  室内祝词走到杨如晤身边耳语几句,下一秒,杨如晤抬了下眼,扭头看过来,跟宣赢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男人眼底还有未收尽的异常气息,宣赢莫名心慌,不愿再进这间包房,他转身往外走,恰好手机响起来。
  “就在一层!房间叫四月樱。”童敬舟咬下舌头,迟疑又说,“你....要不别来了。”
  宣赢脑子嗡了一下,拔腿往楼下跑,与此同时,祝词也接到消息,杨如晤拿过他手机看了眼,对众人示意:“抱歉,失陪一下。”
  二人直奔楼下,还是没止住事态发展,四月樱内一群人,分不清敌我,打成了一团。
  会所的另外一位老板姓萧,老萧一看来人,脸色一滞,大声命令手下把人都按住。
  霎时间,包间内只余粗喘声,其中夹杂着齐四保与黄丽的辱骂声。
  房间内的灯不知被谁调到了最亮,杨如晤在人群尽头看到了宣赢,他扑在齐怀湘身上,死死地护着那个满脸鲜血的少年,后背上有几个凌乱的脚印。
  杨如晤眯下眼,走过去,半蹲到宣赢身边,慢慢地抓住他手腕,宣赢没有回应,喉咙里发着嘶嘶的喘气声。
  “宣赢。”杨如晤掰开他手臂,待宣赢看过来,他上下端详,又将他的脸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伤,“是我,没事了,”
  宣赢彷佛才回过神,猛地咳一声,连忙去唤齐怀湘:“怀湘?醒醒!”
  “老师.....”齐怀湘喃喃出声,“我没事。”
  杨如晤把手放在宣赢背后抚摸几下,转头交代童敬舟:“你带他们去医院。”
  宣赢扭头,一把抓住他袖口,下意识地抗拒:“我不去。”
  “好了,听话。”杨如晤温声劝哄,“陪怀湘去,我来处理。”
  童敬舟这时正在后怕,幸亏看着宣赢没什么大事,要是真挂了彩,他可怎么交代,于是童敬舟连忙应下,扶起齐怀湘,示意宣赢先去医院。
  宣赢静静地看着杨如晤,脚下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二人目光在空气里交织,宣赢忽然很想抱抱他,或者闻一下他身上的味道,他把手抬起,触碰到杨如晤衣袖时停下,抬眼又去看他的脸,然后缓缓地垂下了手。
  “别怕。”杨如晤唇角小弧度地弯了一下:“去吧,等我去接你。”
  第73章
  自宣赢一行人离开,老萧在杨如晤的示意下撤走了所有保安,包房内顿时清净了。
  齐四保与黄丽对视一眼,齐四保拽了拽他那身新买的廉价衣服,耀武扬威似的喊:“你谁啊?把我儿子送哪儿去了?”
  黄丽也装腔作势地搭话:“就是,怎么着,你给他赔钱?”
  杨如晤静静地看着二人撒泼,脸上没怒气,也未掷一言,他转而看向沙发处的另外三个男人,问:“刚才对那个男孩做什么了?”
  三人面面相觑,见势不妙,其中一人主动解释:“齐四保最近来我们店玩了点游戏,您也知道,游戏嘛,有输有赢,他输了不少,掏不出钱,要....”
  所谓游戏,实际上就是赌博。
  杨如晤虚靠在墙壁处,慢悠悠地卷起袖口:“要什么?”
  那人一咬牙:“要用那男孩抵账。”说罢,他又连忙解释,“但是我们没同意啊,那个叫怀湘的看着也不知情,当着我们的面给了齐四保转了一笔钱,要他写保书,这不....齐四保跟他媳妇就动手了。”
  “你们没拦啊?”杨如晤悠哉地掏出一支烟点燃。
  “拦不住。”那人说,“再说了,老子打儿子,家务事,我们就是拿钱的,管这闲事干什么?”
  杨如晤抽口烟,淡声总结:“齐四保欠了你们的钱,想用齐怀湘抵账,帮你们把人骗到了跟前,齐怀湘不肯所以被齐四保用殴打的手段逼迫,你们等着坐享其成。”
  三人脸色一下子白了,一起站起来:“不是——”
  “老萧,另开个房间让这三位坐一会儿,”杨如晤打断,随意挥了下手,“我请客。”
  几个保安进来,客客气气地邀请几人离开,待人一走,杨如晤扔下烟,背对祝词,说:“你也出去。”
  杨如晤的身影随着四月樱的包间门缓缓合闭变得更深更长,祝词站在门外,靠在门边也点了支烟,大约十多分钟后,祝词倾耳细听几秒,然后推门进去。
  安静下来的四月樱处处透着淡雅之意,祝词向某一处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地拿起桌上的冰桶端到杨如晤跟前。
  杨如晤一脸平静,把两只手放进去揉搓:“那三个呢?”
  祝词回道:“证词已经没问题了。”
  冰块在冰桶内咔咔作响,杨如晤甩了甩手,上下翻动,顿住,解开腕间手表扔了进去:“你来办,不难吧?”
  “不难。”祝词说,“公家饭,便宜他们了。”
  杨如晤往角落里瞥了眼,推门径直往外走:“找人送他们去医院。”
  祝词应下,出了门与老萧交代一番,见杨如晤正要走出大门,转而犹豫片刻,连忙跟上去。
  “杨律,您还是留一会儿吧,”祝词看看楼上反向,劝道,“我担心梁律一个人应付不来。”
  梁东亭,勉强算杨如晤的同门师兄,二人曾在同一律所共事过,并且杨如晤师父对此人评价颇高。
  梁东亭其人四十出头年纪,但一头乌发早早就变成了白色,原先主做民商诉讼,当年杨如晤凭借齐秉贞一案名声大噪时,梁东亭曾忧心忡忡地提点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
  杨如晤不以为然,并还了他四个字:过刚易折。
  其实哪行哪业不乏耿直之人,律师这一行业格外能突出一个人的秉性,有的为求正义敢骂天骂地骂政府,有的为了各方周全舍得身外之物,两者虽然态度不同,但目标相同,皆是为国也为民。
  梁东亭属于后者。
  事实证明,梁东亭的确担得起刚直二字,可他的刚直里还有一点令他人难以理解的纯善。
  早年间梁东亭不止一次倒贴钱打官司,不过看人下菜碟这事儿哪里都会有,若是家属对判决结果满意那梁东亭便能得到一声谢谢,若是不满意,家属还要在他身上讨回公道。
  我看你就是没尽心尽力,怎么办吧,我没钱赔,类似以上言辞,比比皆是。
  按说梁东亭入行十余载,经手的案件且不论大小也应当教会他这世界不止非黑即白,偏他怎么也学不会,依然发散纯良之心,导致这么多年一直被划分在‘底层律师’的行列里。
  梁东亭自知能力有限,且不会阿谀奉承,因在律所地位并不算高,接手的案子也算不得太要紧,但他依然一颗赤子之心,阅起案卷来恨不得逐字分析,生怕漏掉一丝一豪。
  不少人劝诫梁东亭,竭尽全力就好,实在没必要这样做,你是律师,又不是圣母,何苦来的呢。
  或许是梁东亭心里那颗正义的种子比旁人埋的要深,也或许是不肯面对这世界里的黑,他对这些好意总是一笑了之,说这都是小事。
  这样的风格,好听点说这是善良,看不得人间疾苦,也看不得黑白颠倒,难听些说就是迂腐痴傻。
  总而言之,他这个人不适合做律师,但杨如晤敬佩这样的人。
  不过好在梁圣人转了性子,发生转变的时间是在四年前,那一年梁东亭一儿一女前后查出了尿毒症,好不容易有了肾源,儿女身体状态不允许手术,只能靠透析维持生命。
  梁东亭这些年基本没攒下什么钱,变故一出,他老婆辞了工作照顾家里,儿女的医药费、营养费还有生活日常开销等等都要靠梁东亭一个人,两口子卖车卖房亲戚朋友借了一圈仍是杯水车薪。
  深陷绝境之际,这个男人背脊弯了理想崩塌了,终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换种方式味儿就不一样了,后来梁东亭明白有许多事儿不止一种解决的办法,也懂了人与人之间的‘良性’沟通,游走于灰色地带时他渐渐地尝到利益的美味,也逐渐懂了有些人不必好言相待,你即便不给好脸色他们也得低头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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