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人呐,就是贱,他这样说。
  梁东亭在不久前转做了刑事诉讼,受理了不少棘手的案件,因杨如晤负责齐秉贞案时与他同一律所,又因当时梁大圣人名声在外,齐二爷多少知道这号人物。
  说来勉强算是老相识,齐二爷见杨如晤态度坚决不肯伸出援手,只能从与他交情还算深厚的前同事身上下手。
  齐二爷醉翁之意不在酒,有的人适合当枪,有的人适合挡枪,根据战绩与地位来看,梁东亭只适合挡枪,而杨如晤既能挡枪,也能当枪。
  彼时梁东亭就在临市办案,周决明收到齐二爷给的消息,很快找到了梁东亭,开门见山,筹码却比给杨如晤的低了很多。
  都说刑辩律师是一脚踩在大牢里的差事,多少同行因一念之差而身败名裂,杨如晤师傅是业界大佬,一生没落半分污点,平稳着路安稳退休。
  尤记得当年这位大佬看梁东亭的目光,三分审视,两分不屑,剩下的五分却是赞许。
  杨如晤也是这样的感受,虽然梁东亭被生活折了脊背,不看疾苦只看钱财,但从他受理的案件中依稀能看出当年的痕迹——心慈手软,满怀悲悯。
  当听闻周决明与他会面时,杨如晤未做他想直接便去了。
  如今年月全民跟着政策走,反腐扫黑哪个敢顶风作案,若梁东亭接下齐皓案,就离死不远了。
  几人在临市会面,周决明暗叹其此计果然有用,于是松了松手,让出空间给师兄弟二人谈话。
  二人从深夜谈到凌晨,梁东亭似有松动,说会慎重决断,并多谢杨如晤特来指点。
  事情暂结,杨如晤刚要返程,周决明在酒店门口将他拦下,恭恭敬敬地把手机递过来,说齐二爷要与他通话。
  “如晤,我知道你为人孤僻,鲜少与人做好友,”齐秉屹说,“不过没了梁东亭,还有路仁昌,还有很多跟你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你不想他们先趟一遭吧?”
  杨如晤微扬了下眉,扔下两个字:“随意。”
  哪料他前脚回了海安,周决明与梁东亭后脚就跟了过来,双方约在今晚的会所见面,杨如晤一眼就看出来梁东亭不对劲。
  许是周决明加了筹码,许是梁东亭耳根子软,反正眼看着想去跳一跳火坑。
  杨如晤心肠比一般人要冷太多,用餐期间见梁东亭频频与他打眼色也不开口说一句,那晚好的坏的分析了个透,命就一条,杨如晤懒得多言,死活由他去。
  场子冷到晚餐尾声时,杨如晤接到一通电话,是他授业恩师打来的。
  他在电话里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如晤,别光顾着瞧乐子,护他一回,也护你两个侄儿一回。”
  正在周旋间,宣赢不巧碰见了。
  此时楼上还有想要找死的梁东亭,既然答应了师父也不可一走了之,思及此处,杨如晤调转脚步,交代道:“你先去医院,确认一下宣赢有没有事,告诉他我晚些过去。”
  祝词领命前去,恰巧今晚文从简值班。
  “宣赢做了些简单的检查,他没什么事,”文从简摘下口罩解释,“齐怀湘比较严重,除了皮外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肋骨也折了两根,得留院几天。”
  进入病房,祝词诧异地发现程愿居然也在,几人轻声寒暄几句,祝词见宣赢确无大碍,便悄声退到了门外。
  “杨律,”祝词清清嗓,“那个...程先生也在,还让宣赢等你吗?”
  电话那边的杨如晤静了一下,说:“你送他回家。”
  一字之差,祝词开车将宣赢送到了欢喜园,而宣赢一路浑浑噩噩,走到玄关处才猛然想起,原计划今晚他是要跟杨如晤回玲珑阁的。
  不消一秒,宣赢心道算了,折腾一通,完全没兴致了。
  换好鞋,转身往客厅走,一边惦记齐怀湘,一边想着杨如晤,宣赢脑袋微垂,走的也极慢,余光里恍惚可见今晚家里的灯特别亮,还没等抬头细瞧,耳边连续听见砰砰几声。
  礼花升空,很快散了一地,贺家三口捧着蛋糕,满脸喜气,异口同声地对他说:“宣赢!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就从这里开始预警吧....
  第74章
  杨如晤已经很久没有切实地体会到焦灼的感受了,当祝词来电通知已将宣赢安然送到欢喜园时,难以言喻的焦灼莫名且强烈地灌入到了神经里。
  夜晚的海安别有一番滋味,高楼大厦伫立在道路两旁,宽敞的马路上汽车尾灯缓慢地向前方蜿蜒着。
  杨如晤一路都在拨打沈休的电话,无一例外全是助理接听。
  助理礼貌地告诉他,沈总在忙,闲事会与您联络,每当这时杨如晤都会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然后重复拨打。
  他与沈休从来都是私人对私人,现下让助理插进来,分明是在故意躲他。
  第无数通过后,手机的主人终于接通,同时杨如晤抵达欢喜园。
  他将车停到门外,灰色的院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杨律什么时候也学会撒泼了,连环call可不是你的风格。”沈休凉凉道,“什么事啊?”
  杨如晤抽了只烟出来,也不点燃,就在指尖捏着,语气同样带着凉意:“沈总躲我呢?做什么亏心事了?”
  沈休依然镇定,他直言道:“原本过了今天打算接待你的,按照现在的时间,看来你们家还没闹起来,或者,你还没回家,对吗?”
  杨如晤捻着香烟:“你可以再抻一会儿。”
  双方都明白对方在等什么,他们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杨如晤罕见地沉不住气。
  “旁人瞧着你对宣赢跟亲兄弟没两样,吃穿住行样样周到。”杨如晤嗓音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但你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也明知道宣赢的病情经不起刺激,你还能这么游刃有余地耗着,沈休,你什么意思啊?”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几秒,随后沈休跟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最后他敛笑沉声道:“杨如晤,你一声不吭拐走了我弟弟,一个交代都不给我,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兴师问罪。”
  杨如晤意义不明地笑了声,不做回应。
  通话气氛剑拔弩张起来,遥想相识那年,二人都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一起闹过疯过,因为性格相投,即便多年不见,也将友谊延续到了现在。
  因为彼此互知底细,二人不屑用争吵的方式来证明什么,他们之间似乎在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赌谁肯先低头。
  时间在快速地流逝,杨如晤手里的那根烟变得潮湿,不知多久过去,这次换成了沈休先开口。
  第一个问题,他问:“如晤,你负得起责吗?”
  杨如晤想起,宣赢也曾问过这个问题,他与过去的回答一致,说:“我负得起。”
  第二个问题,沈休问:“如果他跟贺家你必须选择一个的话,你选谁?”
  杨如晤抬起眼,盯着前方的灰色院门,良久地沉默了下来。
  “记得我们在国外合租的时候,你很少提自己的父母,”沈休说,“聊起家人,你总是会提跟贺成栋有关的。”
  “那会儿赵林雁应该已经嫁到你们家了,因为你叫的是叔母,我丝毫不知道你敬爱的叔母是宣赢的母亲,也不知道,原来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我们相交的年头不少,你知道我的底线,”说到这里,沈休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地说,“我也知道你的卑劣,如晤,如果你今晚把宣赢安然无恙地送回到沈园,我还认你这个朋友,如果不送,我还是那个问题,贺家与他,你选哪个?”
  杨如晤打开车门,下车后反手重重关上车门:“告诉我必须选择的理由。”
  沈休不过多为难,终于告诉他想听的东西:“八月二十七号是宣赢奶奶下葬的日子。”
  杨如晤闻言浅浅地松了一口气,然而沈休下一句话,又将他情绪挑了起来。
  “是不是以为还好?”沈休笑道,“杨如晤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聊到现在,家里是何情况尚未可知,那支烟在杨如晤手里折成了几截,他说:“我曾见过任玥几面,宣赢偶尔会给她打电话,虽然我跟她没有互加好友,不过我记得她手机号码,任玥应该比你好说话,沈休,你好好考虑考虑,是痛快地告诉我,还是让我找她聊。”
  沈休轻笑,说无妨。
  双方再次沉默下来,待他晾足了杨如晤,才再次开口:“宣赢十四岁那年赵林雁远走他乡嫁给贺成栋,徐秀英在他十六岁时去世。”
  一丝微妙的凉意在杨如晤鬓边快速地掠过,他皱了下眉,只听沈休又说:“我接他到沈家那年,他还没过二十岁生日。”
  “如晤,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无父无母没有家人没有依靠,你猜中间这两年多,他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周围树叶晃动,杨如晤突然闭了下眼,脑海里浮现起宣赢的眼神,麻木挣扎,待他回过神,沈休已然挂断了电话。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