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霞光之下,大片的向日葵散发着耀眼的金色,有清新的泥土气息,也有幽微的青草香味,那个男孩的身影逐渐模糊,杨如晤眨了下眼,最后他变成一个光点,与向日葵一起消失在视线里。
  杨如晤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被一阵哭声吵醒,身旁的那个男孩儿晃着副驾的座位,对赵林雁哭喊着,要找宣赢。
  原来,他叫宣赢,是叔母的另外一个儿子。
  杨如晤念及贺成栋娶妻不易,又对其多年养育教导之恩感怀在心,见赵林雁似是极其痛苦,便没出声多问为何不带宣赢离开。
  但是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杨如晤总是能想起那双悲哀又明亮的眼睛。
  它让杨如晤心底有一丝不舒服,这种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就像眼睛里在不经意间进了一根睫毛,微弱却始终存在。
  再之后,由于赵林雁对他极其信任,总会经常对他诉说关于宣赢的事情,说他调皮捣蛋也说他坚强懂事,说着说着,赵林雁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里。
  杨如晤就在赵林雁的悲伤里劝说,把宣赢一起接来。
  赵林雁坚决不肯,并且不给任何理由。
  心中那份异样的感受随着时间、也随着赵林雁不再对他提及宣赢而冲淡,杨如晤忙于学业与工作之间,再往后,他正常恋爱正常回归到贺家生活。
  这一切顺其自然,大家都在平淡地生活着,杨如晤也是如此,但在充满忙碌与平淡的日常里,那个眼神会非常偶尔地跳出来,又很快消失,前后可能一秒钟都不到。
  它没有影响到杨如晤的任何行为,于是杨如晤未做深究,放任它偶尔出来跳跃一下。
  多年之后,这双偶尔会跳跃在杨如晤心头的眼睛再次出现到了他面前。
  那天是冬至,整座城市飘着雪花,杨如晤坐在车里,手里摩挲着一根烟,沉吟良久,下车后他坦坦荡荡地与他寒暄。
  我们见过。
  宣赢还他一个迷茫的眼神。
  杨如晤毫无由头地就生气了,也是同一天晚上,他沉稳且刻薄地要求宣赢安分守己,不许破坏家中和睦。
  宣赢懵懂又乖张,更加没把他当回事。
  后来杨如晤没办法再生气,因为心底深出的那双眼睛跳跃的次数开始频繁了,慢慢地,它在心上不走了。
  杨如晤是个成熟的男人,自然知晓这一切代表什么,当时的他试图让宣赢改变称呼来提醒自己彼此之间的关系,但是宣赢不肯改口叫哥。
  这令杨如晤非常满意,他很清楚,这声哥宣赢叫与不叫,都无法改变他未来的行事。
  此时的遗憾,是遗憾那天没有坚持叫停车子,没有用尽全力抓住他的手,而庆幸,是在卑鄙地庆幸直至此刻,宣赢没有想起来,曾有一个人从车窗里对他伸出手,却依然没有拯救他悲惨的过去。
  沈休说的很对,杨如晤天生冷情,将趋利避害作为行事准则,然而这份准则并无过错。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就如此时的杨如晤,主角变了,他一向奉守的准则也不重要了。
  其实他明白沈休话里并不单单指宣赢与贺家的关系,还在提点关于宣赢的以后。
  他们都知道,用常人心态来看,宣赢可能永远无法做一个合格的爱人以及朋友,他要用足够的耐心以及毫无瑕疵的爱灌输给宣赢,才能保证这份感情持续下去。
  宣赢是病人,他不懂也学不会如何迁就,这就需要感情中的另外一个人绝不退缩才可以,如果他退了,或者懈怠了,那么宣赢会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这段感情也将无疾而终。
  沈休要杨如晤选的是这一份。
  杨如晤,你能不能做到以牺牲的方式来爱护宣赢一生。
  傍晚时分,宣赢终于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昏黄的光线落在枕头一角,宣赢动了下手指,感觉浑身酸痛,脑子里一片混沌,一时竟想不起他怎么又来医院了。
  “醒了?”
  熟悉的嗓音传到耳边,零碎的记忆逐渐回笼,宣赢不自觉地攥起了手,下一秒又被杨如晤严肃制止:“手不想要了?”
  他将病床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宣赢还没喘口气,杨如晤端来一杯水,将吸管送到他唇边:“先喝口水。”
  宣赢用舌尖将吸管抵出去,张了张嘴,哑涩地说了一句:“我想上厕所。”
  几步路的距离,宣赢走的摇摇欲坠,杨如晤在背后抱住他,半推半抱送进卫生间后也没走,掌心在他小腹蹭过,直接勾开了他的裤腰。
  男人胸膛一片温暖,宣赢浑身无力,任由自己靠在他怀里,解决完,杨如晤用原来的姿势将他送回病床,又把吸管塞进他唇边。
  水温适宜,宣赢喝完,靠在床头笑的气喘吁吁:“这就伺候上我了?”
  杨如晤没说话,半晌,他握住宣赢的手腕:“我都知道了。”
  下一瞬,宣赢的眼神僵住,随后快速地变换了好几种情绪,直到最后,醒来之后故作的坚强褪下去,他竟可怜且可悲地解释说:“周决明只是打我,没有....没有...别的,我很干净。”
  话落,杨如晤那颗冷硬的心脏被扎了一个血淋淋的洞出来。
  第96章
  如果可以,宣赢这辈子都不想回忆那段阴暗的时光,可是杨如晤太好了,宣赢不想他在得知一切之后对他产生其他的误会。
  这份情绪自卑且偏执,宣赢很明白这些年自己在沈家的所有人的关爱下长出了新的血肉,然而内心深处的腐烂一直沤在那里。
  面上看起来如何风光,心底始终是空的,但灵魂扭曲着不许他弯下头颅,后来他渐渐学会了沈家兄弟的行事风格,如同狐假虎威,在沈家的庇护下猖狂嚣张待人。
  外界对此不敢多言一句,他们恭维应和,不会有半分违逆,就连沈休也颇多迁就,许他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满足他一切要求。
  唯有杨如晤,敢来摸他逆鳞之下的懦弱。
  错了要道歉,话要明白地说,杨如晤一点点地引导他勇敢地回视自己的内心。
  从起初的愤怒,再到应和,直至此刻,杨如晤知晓了他过去的全部,宣赢忽然觉得把自己完全摊到这个人面前并没有那么艰难。
  只是过去太肮脏,杨如晤又好又总是令人琢磨不透,所以在他已然知晓的一切之下,宣赢不得不放下自尊,为自己解释一句。
  周决明打我骂我,真的没有碰过我。
  这份解释的勇气来源于对杨如晤的信任,宣赢以为他听了会高兴,或者放松一些,然而并没有,杨如晤只是如同以前,幽深且安静地看着他。
  阳光的味道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宣赢在他的注视下,神情又露出几分焦灼的意味。
  很显然,他对杨如晤的信任不够,了解的也很片面,只从眼下的状态去猜测杨如晤或许心生不虞,却想不到那张平静之下的面孔,内心正在饱受煎熬。
  杨如晤第一次尝到悔不当初的滋味,以及时光真的无法倒流的痛苦。
  在车里听沈休讲述时他能维持理智,在贺此勤说,若宣赢得知当年情况不会原谅他时也可以冷静处理,所有尚算能掌控的情绪因为宣赢这句自甘卑微的话的而灰飞烟灭。
  多年以前,那个绝望而不甘的少年在夕阳奔跑的身影撬开了杨如晤心底的某个角落,在这一道缝隙里,若有若无的微风藏在稀疏平淡的日常里偶尔经过,多年以后,病床上的宣赢再次令杨如晤满心颤抖,可是当年的微风变成了刺骨的寒风,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空气里有轻薄的消毒水味,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宣赢,前所未有地进行了一番假设。
  如果他当年能撑住晕车的反应,就可以拉住宣赢的手,如果他当年执意劝解赵林雁带宣赢到贺家,他就能让宣赢避免掉这之后所有的遭遇。
  可是时光真的无法倒流,因假设而升起的肾上激素很快偃旗息鼓。
  杨如晤慢慢抬起手,盖在他眼前,哑声说:“你不信我。”
  “没有不信你!”傲气不见了,愤怒也消失了,宣赢抓住他的手慌乱地解释,“我真的——”
  “你信我吗?”杨如晤沉声打断。
  他明明知道此时不该刺激宣赢,但是甜言蜜语如饮鸩止渴,宣赢经历过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杨如晤必须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让他明白,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他都不在乎。
  “我信你的。”宣赢说。
  杨如晤把手绕在他颈后:“真的信吗?”
  宣赢点点头,杨如晤将他拉进自己,沉声要求:“不要嘴上说,要做。”
  “怎么....做。”
  “我要你信我,信我到哪怕有一天我拿刀子抵在你胸口,你也信我不会伤害你半分。”杨如晤问,“能做到吗?”
  宣赢抵在他额头,连连应道:“能,能的。”
  “那你还要跟我解释吗?”杨如晤说,“那就不用解释了,你只是你就够了,跟一切都没关系,知道吗?”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