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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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向舒怀回过神来,站起身,“走吧。”
  余晓晓跟上她:“去哪里呀?”
  “我公司。”向舒怀就说,“从今天开始,我教你拂晓的业务,以最快速度让你能够暂替余董事长的位置。我让安宁帮你打了份学习手册,内容是我按照你的情况编写的,等到公司就能看见了。还有……”
  她边走边交代着余晓晓今后的学习安排,内容详细而周全。
  医院走廊里尽是浅白的颜色,灯光也是明亮而冷酷的白。打在向舒怀瘦削的、毫无表情的面容上,显得她真如同冰山一般,冷傲而遥不可及。一谈起这些工作上的事,她俨然又变回了那个冷淡完美的大冰块,看起来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了。
  向舒怀。她是……能够和自己的妈妈谈生意、平等而恰切地对话的人。就像每一场晚宴里余晓晓曾见到的那样。
  这不是余晓晓第一次知道。可是……这却是余晓晓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无论是她妈妈、还是向舒怀,全都把她当作是小孩子……
  发觉余晓晓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脸上,还是让向舒怀有些不自在地停下了话音。她略有点不安地抿了抿唇,轻声问:“……怎么了?”
  “啊……那个。”余晓晓开口问,“你们刚刚说什么啦?”
  “合作的事。”向舒怀说。她本想就这样带过,又想到日后的安排,还是简单解释道,“拂晓的新产品要走社交零售,我负责提供技术和投放方面的合作。我也有理由带着你。”
  余晓晓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余董完全可以不和我做这笔交易,我们互利互惠。”向舒怀道,“这样名正言顺。我总要有帮你的理由。”
  “……为什么没理由?”余晓晓眨眨眼睛,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这不是很简单的嘛。”
  听到那个词,向舒怀愣了愣,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伴着她冷淡的表情,显得好像自嘲一样。
  “我?”向舒怀只是说,“没人会信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也很低,面无表情,看起来有点寂寞似的。余晓晓望着向舒怀,只觉得她不像刚刚那样遥不可及,却苍白得好像——好像如果不被抓住的话,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了。
  “我会的。”那想象让余晓晓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向舒怀的手腕。她望着对方的眼睛,语句笃定,“我相信你,向舒怀。”
  她握住的手腕果然很凉。
  向舒怀实在太瘦了,瘦仃仃的手腕几乎没有肉,余晓晓简直能一手抓住她两只手腕。而医院空调又太足,吹得她肌肤温度低得异样。仿佛真是余晓晓梦里那座玻璃做的、冰冷又脆弱的雕像。
  她好像会在她的手中融化一样。
  向舒怀想解释。可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她垂下头,望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一会儿。余晓晓手心的热度很高,烫得厉害,几乎像是太阳一样,仿佛真的能够将她融化。天真、任性、温柔的太阳。
  “……别相信我。”向舒怀小声说,“我……不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那,”余晓晓就问,圆眼睛注视着她,“你骗我了吗?”
  在那样的注视下,向舒怀无法道出任何一个谎言。
  她嗓音艰涩:“……没有。”
  “这不就够了嘛。”面前的小太阳笑起来,“你又没有骗我什么——我当然会相信你了。因为,向舒怀,我们是朋友嘛。”
  第32章
  余晓晓说,她们是朋友。朋友,péng you,在维基百科的定义里,朋友是同学、志同道合者,也泛指交情和友谊深厚的人。
  ——可是,朋友要怎么做?
  笼络人心并不难,尤其当向舒怀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她真心交际的人却只有寥寥。从悠是基于利益关系、有些交情的伙伴,易安宁则是学姐和值得信任的下属,再多的就没有了。
  向舒怀从来没有过朋友,也不知该如何做一个朋友。
  她自己闷着头想了好几天,无果,还是给从悠发去了消息,问姐姐,朋友都该做些什么?
  从悠回了她一个句号。想都想得到,她肯定是在屏幕那头无语地按眉心。
  ……所以,向舒怀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她只知道如何做上司、做领导者,或是做合作伙伴和对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学着余晓晓和她朋友们的样子,做个合格的朋友。
  不知道这中间的经验可不可以迁移……
  想着,向舒怀注意力不知不觉从手头的文件一行行字迹中溜走了,只拧着眉发起了怔。
  直到床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向舒怀一下子回了神,下意识伸长手、暗灭了台灯,担心是自己吵到了熟睡中的人,却瞥见床上的被窝拱了拱。
  随后,余晓晓便坐了起来。
  她望着向舒怀,表情懵得厉害,和向舒怀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向舒怀?”
  向舒怀瞥了一眼手机。
  “不到五点,太早了。”她轻声说,“再睡两小时。”
  余晓晓点点头,乖乖躺回去了。
  结果,不到五分钟,她却又睁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我睡不着了。”
  看她那样子,确实是逐渐没有了睡意,再说下去恐怕更精神了。
  向舒怀考虑片刻,便站起身:“那去公司吧。”
  凌晨五点钟的公司,当然是没有人的。停车场智能的升降杆缓缓升起,向舒怀将车开进车库、流畅地停好,扭头想叫副驾的人,却看到对方已安安静静地倚在车玻璃上睡着了。
  虽然眼下透着淡淡的青黑色,又因为积压的心事而拧着眉,睡着时的余晓晓却俨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圆圆的脸颊微嘟着,有一缕头发落在嘴唇旁边、因为每一次呼吸而轻轻地晃来晃去,还是小孩的模样。
  这一周以来,余晓晓确实是累坏了。
  她作息几乎完全跟着向舒怀走,早七晚十一,午休被压到了二十分钟,没有其余的休息时间,从办公室到食堂一来一去就当是锻炼身体。
  这么像是陀螺一样高速旋转,直搞得小孩子口味、向来讨厌苦味的余晓晓也皱着脸,像喝药似的学向舒怀灌黑咖啡,然后把自己一头埋进成堆的数字和文件里。
  其实,余晓晓本也不必这么累的。
  拂晓的基业摆在那里,再怎么走下坡路,毕竟也等得起;而余晓晓很聪明,虽然对商业知识一知半解,却有足够敏锐的嗅觉,个性里也天生有大刀阔斧的眼界和胆量。
  等到一年半载的历练过去,她堪堪也够得到自己母亲那个位置——虽然勉强了点,但不说重振拂晓、重新成为行业龙头,维持原本的规模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向舒怀是故意这样安排的。
  肿瘤活检的结果大概要一周时间才出得来,余晓晓本来就担心得要命,如今随着期限临近,她更是越来越焦虑。
  虽然她表面上仍然还是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实际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向舒怀还曾经撞见过余晓晓悄悄在洗手间里掉眼泪。她一看到向舒怀,就三两下抹干净眼泪,有点狼狈对她笑起来、做了个鬼脸,眼睛却仍红得厉害。
  余晓晓还向她讨过褪黑素。她揪着向舒怀的衣角,眨巴着眼睛问她有没有能帮自己早点睡着的东西。她笑着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有一点点睡不着……
  向舒怀手里有褪黑素,也有处方的安眠药,但最终只交出了几粒请秘书现买的褪黑素软糖。余晓晓手指拨了两下那几粒小熊形状的彩色软糖,牵了牵嘴角,然后便抬头冲她笑,眼睛弯弯。
  虽然笑弯着,那双圆圆的琥珀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快乐,充满了向舒怀看不分明的情绪,明明是那个天真的幼稚鬼,却看起来压抑得简直不像她了。
  余晓晓对母亲的感情,向舒怀不完全懂。
  但她不想看到余晓晓露出那种表情。
  她总会想,余晓晓一直是那么善良又幸运的孩子,也理应当继续快乐和幸福下去。这些糟糕的事不该发生在余晓晓身上。
  可无论活检的结果如何,向舒怀都无从改变。她只能做一些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至少,忙到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的话,余晓晓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晚上也会累到倒头就睡,不至于对褪黑素产生依赖。
  向舒怀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而今天,就是应该出活检结果的日子。
  大概就是心里存着事,余晓晓才会不到凌晨五点就醒来的。
  如今在车上睡着时,她的呼吸平顺而缓慢,浑身是毫无防备的天真。大概在梦里,终于不见了那些痛苦和忧愁,变回了原来无忧无虑的、幼稚而快乐的自己。
  ……也好。向舒怀这么想着,调整了空调的风向和温度,再定好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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