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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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望着镜中的自己,向舒怀一时有些出神。
  她好像在镜中看到自己懦弱的生母,也好像看到自己冷血的父亲。
  无论是向弘山还是柳秀,都不曾期待过她的出生。而向舒怀也从未期待过成为他们的孩子。可是某种诅咒缔结在三人之间,源于血缘的诅咒。
  她憎恨他们带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
  但不带些什么离开,从不是她的风格。就像殊死搏斗的野狗哪怕拼死自己的性命,也要在仇敌的喉咙上撕下一块鲜血淋漓的好肉。
  ……于是她期待着那个时刻。
  那个,向弘山意识到他居然被自己最忠诚、最卑贱的女儿夺去了所有一切,傲慢的自尊被打碎,神情狂怒而憎恨地扭曲的时刻。
  哪怕是想想,向舒怀都要痛快地发笑了。
  她的视线慢慢下移着。到那张苍白的嘴唇上。
  ……然后她想起太阳。
  余晓晓,还有那个吻。
  她们如今已经没有关系了。
  余晓晓给她打过许多电话,都混入了那些未接来电之中。向舒怀刻意没有去看过。
  她只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忍不住去渴望更多。
  只是因为……那个吻,给了她无数不切实际希望的吻。
  余晓晓是不喜欢她的,可明明对方心里住着的是姐姐,却仍会一时情难自禁、忍不住吻了她。
  那是因为她们生理上的吸引。
  因为余晓晓是alpha,而她是个omega。当时的气氛着实太过于亲昵而暧昧,在本能的驱使之下,余晓晓在她唇上落下了那个亲吻。
  这在向舒怀胸腔里燃起了某种贪婪的渴望。
  她忍不住想,如果——如果,她利用信息素,利用alpha的本能,让余晓晓标记自己的话,是不是就能够把太阳留在自己身边?
  如果真的可以。
  可是——她不该那么卑劣。
  余晓晓对她那么好,姐姐也一直照顾她,她本不可以有这样丑恶的念头。
  可仅仅是克制自己的贪婪,就让向舒怀疼得快要受不了了。
  余晓晓不喜欢她、余晓晓只是因为天性里的善良才对她有一点好,可是,她却可以彻底占有余晓晓。就像她夺得向氏继承人的位置、未来又将会夺去向弘山手中的一切。因为向舒怀本就是那么丑陋而低劣、不择手段的人。
  可是,也是在那时,向舒怀意识到自己的残缺。
  她的腺体是残破的,或许根本无法接受永久标记,她不能生育孩子,也不会拥有正常omega所拥有的规律热潮。
  比起任何其他omega来说,她几乎没有什么吸引力,会发生那个吻也都只是阴差阳错。她甚至不能用自己的身体勾起余晓晓的欲望。
  ……她一无是处。
  向舒怀妄想了个一晚上。她幻想她是个完整的omega,她会设计某个误会,和余晓晓完成永久标记,将余晓晓彻底留在自己身边,然后也许——也许,很长很长一段日子过去,余晓晓会慢慢放弃爱慕从悠,然后有一点喜欢上她。
  可她不是。
  然而在那个梦里,向舒怀又无数次看到姐姐无奈而包容的微笑神情,余晓晓望着她的悠悠姐时,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向往和闪亮爱意的圆眼睛,小太阳一样。
  还有她自己——嫉妒的、丑陋的、扭曲的灰色影子,被太阳照遍每一个阴暗不见人的角落,然后化成灰烬。
  她不该站在那里。
  所以,在余晓晓道歉时,她最终贪婪地索要了一个决别的吻。
  她们以后便不会再见了。
  再也不会。向舒怀告诉自己。想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用力闭上眼睛,阻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直到一阵铃声忽然响起。那是她设给安宁的特别提示。
  于是,向舒怀接下这一通来电。
  “老板,”而那边开口道,声音里含着隐忧,“之前联系的专家经过会诊,出了份治疗方案,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您有时间查看一下。”
  她犹豫片刻,迟迟未挂断通话,还是加了一句,“……您一定注意身体。”
  ……她的治疗方案。是关于她的性腺体的。向舒怀自己动手剜掉腺体时正是发育期、激素最容易紊乱的时候,挖得不够干净,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医疗,后遗症一直断断续续拖到现在。只最近才联系到国外的专家团队进行会诊。
  听安宁的意思,大概是结果不太乐观了。
  这样想着,向舒怀点开邮件。
  ——而她看到的是两套治疗方案,留给她自行选择。
  要么,她彻底去除自己的性腺体,通过药物漫长的干涉,将自己变成没有生育能力的beta。
  要么,她将接受崭新的omega性腺植入,经历同样漫长而痛苦的信息素治疗,恢复自己作为omega的能力。
  作为omega,她将能够完整地接受标记、拥有规律而普通的热潮。
  还有……生育。
  向舒怀的视线落在那几行字上,迟迟无法移开。
  如果是曾经,她根本想都不会想,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种方案。可她现在却犹豫了。
  两条路。
  beta,或者omega。
  该怎么选?
  向舒怀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
  ……如果见余晓晓一面,她就会知道吗?
  第45章
  吃了药、又再将那两个治疗方案反复读了几遍后,向舒怀将手机摆在枕边,沉沉地睡去了。
  她做了半宿的噩梦。
  先是梦到生母柳秀和继父王兴,仍然是她最熟悉的暴力和哭叫的求救声,声音响在紧闭的门外,而她又一次变成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瘦小得令人心惊的小女孩。
  向舒怀蜷缩在房间里,紧紧抵着门板,不出声地发抖。
  直到噩梦过半,那扇她用力抵着的大门忽然灰飞烟灭,化作一阵黑烟,而她则因为倚靠的力道而向后跌落,狠狠摔进了染满血迹和酒气的客厅里。
  客厅的模样逐渐变化着,直至变作了余晓晓家的模样。她所熟悉的地毯、浅色墙纸、阳台缀满的星星灯,余晓晓的画材和板子丢在茶几一边,沙发上堆满歪歪扭扭的抱枕。
  在向舒怀得以因为这熟悉的环境而感到安心之前,她却看到了站在那里、裹着一片阴影的人。
  不是她惯会家暴的继父王兴,而是余晓晓。
  只是余晓晓。
  可她梦中的余晓晓,却不是往日里的样子。神色里没一点笑意,只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跌倒在地的向舒怀,眼瞳晦暗不明。
  那个余晓晓一步一步走过来。
  ——然后用力踩在了她撑着地面的手指上。
  太痛了。痛得向舒怀本能地想要蜷起身体,可是更多的暴力接踵而至。就像是王兴会做的那样。
  她好像仍还是那个软弱无力、还在上小学的孩子,毫无反抗之力。一拳一脚重重落在,有重物砸在她额头上,血便顺着视线蔓延下来,向舒怀于是开始看不清东西。她蜷缩在自己的梦境里、痛苦地苟延残喘,却听到了余晓晓的声音。
  ……她在笑。
  “怎么啦?”那个孩子一样天真的、开朗的声音在说着,“大冰块,你不开心吗?”
  ——可余晓晓分明是这样说着,却俯下身,只用力拽着向舒怀的头发、将被打得虚弱不堪的她拖往卧室之中。
  “为什么不开心?你不是想要我标记你嘛。”她梦里的余晓晓眉眼弯弯,“现在我要标记你啦,向舒怀。”
  话里这样说,而施暴者像是怕她反抗一样,握住向舒怀扒住卧室门的手臂、用力向后一折。
  骨骼被拗断的脆响。
  向舒怀痛得眼前发黑、满头冷汗,几乎失去了意识一会儿,再回过神来时,已被扔到了床铺上。
  ……强行标记。
  向舒怀确实很害怕。她怕极了,可是偏偏却无法从这个过分充满真实感的梦境里醒过来。
  “不要、余晓晓,不——”她想要挣扎,可是挣扎的结果却只是被用力按着头、向坚硬的床头柜撞去。
  咚。
  一次、一次、一次,一下比一下更重,血流了半床,直到她半昏迷地软在床上,再也没有力气动弹。
  而身后的力量只是压下。
  颈后的剧痛唤醒了向舒怀。
  她忽然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目眦欲裂、尖叫着,剧烈地挣扎起来:
  “余晓晓、不要……呜、不要!余晓晓——救命,不、呃——”
  可是余晓晓的手掐紧了她的脖颈,扼断了所有反抗的话语,也让向舒怀逐渐无法再吸入一丝氧气。
  在缺氧之中,她只听到余晓晓的声音,然后那声音变作了无数个,王兴的、向弘山的、顾嘉小的、还有那个曾经试图强行标记她的纨绔alpha男同学。
  无数的声音缠在一起,最终却织成了余晓晓天真的嗓音,在颈后愈演愈烈、几乎能够夺去人意识的剧痛之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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