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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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宝福倒了一大碗凉水递给赵庄生,给他轻扇着蒲扇说:“我来推开,有烧好的热水,你洗个澡休息会儿。厨房里还有鱼腥草水,你喝了解热。”
  赵庄生缓了缓力气,笑着点点头,拿过蒲扇进院里冲澡去了。李宝福用耙子把稻子推平,而后赤着脚来回走出双行纹路以便稻子快些晒干。
  等做完这些,赵庄生也冲完了澡,坐在院里擦头发。
  猪肉煸出油脂香,倒入葱蒜、豇豆、泡发好的干香菇和蛏子、虾,一瓢水,一把面。等水开时,李宝福又拍了根黄瓜用酱醋和蟛蜞酱腌拌了解腻。
  早饭上桌,两人呼噜着吃完,李宝福洗完碗,见赵庄生已躺在树下的长椅上睡着了。
  有片刻清闲,李宝福也不停。前两日陈璋送来一大背篓蟛蜞,说是让他们做成蟛蜞酱和蟛蜞酥下着饭吃。
  李宝福做饭手艺没赵庄生的好,但这做蟛蜞酱的手艺却是跟王华学的。
  这提前用盐洗净的蟛蜞除去腮和内脏,而后加入地瓜烧白酒、糖、生姜、红槽腌制三天。等三日后启出放入石臼中不停捶打,直至成为浆糊状,最后放在一个无油无水的大罐子里。
  腌好蟛蜞,李婶拿着一碗李子来打招呼,让两人午饭到自己家去吃,辛苦赵庄生帮她们收稻子。
  李婶家难过,男人腿脚不方便,大儿子前几年当兵走了至今没消息,二儿子在县城码头做活,家里一堆孩子等她一人养。为此李宝福和赵庄生都能帮就帮,也不收钱,只中午去吃一顿就行。
  送走李婶,李宝福把稻子重新踢了个来回,踢完见赵庄生挑着扁担要出门,说:“这太阳大,你做什么去?”
  赵庄生说:“我去挑粪把石楠树边的南瓜浇了,顺便摘桑叶。”
  家里蚕多,桑叶一点也不停,李宝福抖着脚上的谷粒,说:“桑叶我早上摘得多,还有点,挑粪还是等太阳下山了再去吧。”
  赵庄生摆手,说:“别!薛屏让我黄昏帮收他家稻谷,来不及。”
  李宝福道:“那你快些,等会儿要去李婶家吃饭。”
  赵庄生颔首应下。
  李宝福瞧赵庄生挑着扁担背着背篓出门,那长长的扁担压在他肩上,担子两头的空桶随走动嘎吱晃悠,就是那两个桶挑着粪和水养大庄稼,养大了李宝福,也养着这个家,而挑扁担那个男人则是最大的扁担。
  去李婶家吃饭时,李宝福提上了早上蒸的馒头、一碗凉拌海蜇、丝瓜炒蛤蜊。
  李婶家人多,这月轮到婆婆跟李婶男人一起住,老人家年龄大,耳听聋聩,但喜欢跟李宝福说话,问他院里踢谷粒的赵庄生是不是李多福合离后又嫁的男人。
  李宝福:“……”
  早年王华常跟她说,李多福过得有多难,以致老人家以为李多福跟陈璋离了。
  李宝福说:“不,是我男人。”
  “谁?多禄?”
  “…………”
  两人吃完饭回到家,李宝福提着水和野草去喂鸡鸭,赵庄生喂蚕晒谷。
  午后闷热,但堂屋最是凉爽,两人便将结好茧的蚕依次从簇上取下。
  取茧并不轻松,要挑出染了粪尿的茧,还得剥去茧壳外的那层茧衣,这时一颗能缫丝的茧才算完成。
  这是养蚕人最高兴轻松的一刻,剥去茧衣,缫丝的茧要择两端圆滑端正的,不易断,而那两条蚕纠缠在一起的双宫茧或多条蚕在一起的同宫茧,便是织造丝锦的茧。
  茧多宝物,便是那茧衣也能织成绸。
  李宝福和赵庄生坐到黄昏才取完簇上的所有茧,太阳已快落下,斜晖映着两人眼前的雪白。单茧和双宫茧各一筐,茧衣如云般铺在筐里。
  李宝福起身,活动着坐麻了的身体,说道:“有多少斤?”
  赵庄生把茧在筐里平铺开,放在架子上,说:“四十多应该有。那些西洋商人都喜欢这茧做的丝绸,朝廷跟他们谈了许多生意,今年的茧应该比去年贵点。”
  只要钱不给的太低,李宝福都高兴。院外已响起薛屏喊赵庄生割稻谷的声音,李宝福装好水和馒头递给赵庄生,赵庄生摸摸他的头拿着镰刀出门。
  晚饭赵庄生在薛家吃,李宝福自不能厚着脸去。去地里摘完桑叶回来,又背着瘸腿青头鸭将放了一天鸡鸭赶回屋,随后就着微亮的光吃碗面了事。
  最后一点暮光被黑夜吞没时,赵庄生仍没回来,每年收稻,就是赵庄生最忙的时候,晨起不见人,晚上也不回来。
  李宝福便熏好艾草躺在长椅上摇着扇子赏月。
  风吹过樟树叶,樟树叶清香飘进鼻间时,蝉、螽斯、蟾蜍、狗吠等叫声交织着灌进李宝福耳中。
  天地静谧,清风徐徐。
  那狸花猫捉了只虫子趴在李宝福脚边玩,蒲扇送风时,李宝福眼神就盯着那铺满月光的院门。
  终于,院门被人推开。提着灯笼的赵庄生披着月光映入李宝福眼里,他笑着坐起,欣喜道:“回来了?”
  赵庄生笑着点头,并晃了晃另只手里的纸包,说道:“薛大娘做了你最爱吃的水蒸鸡和菜粿,我在上桌前给你包了点。”
  李宝福无奈笑笑,上前接过纸包,温声道:“厨房有热水,洗个澡好休息。”
  烛火穿过厨房窗棂空隙,与窗外月光重叠,一坐一站的两个身影在窗棂上舞动,温情又平常。
  第10章
  夏日清晨,空气清新。
  李宝福把昨日收进屋的谷粒用簸箕端出来,倒在草席上用耙子推平后。坐在院里树下剥苎麻皮,预备着再做几身麻布衣服,这样等秋日耕田下地穿在最外头坏了也不心疼。
  将细长的苎麻根茎与皮分离,得到一指宽的茎皮,剥茎皮时食指抵在茎皮与根茎之间一路下滑,时间久了李宝福食指被剌得生痛。
  剥完苎麻,得到一大捆茎皮,李宝福将这些茎皮扎起放在大盆中浸泡一夜,明日再用铁皮卷刀挂掉茎皮上的青皮,刮去青皮便能得到稍软的苎麻丝。
  而将苎麻丝晒在太阳下,见那苎麻丝水分挥发的差不多时,便要淋清水,如此反复浇三四天后,苎麻丝就会脱胶变得洁白许多。
  变白的苎麻丝将其撕细,成为绩,把绩放入水中浸泡,而后用拇指和食指上下揉搓,得到绩麻。
  李宝福一想到后面要纺线的事就头疼,把茎皮晾在院里的竹竿上就抱着一捆麻秆进厨房做早饭。
  赵庄生还在地里没回来,李宝福食指隐隐作痛,做不了馒头就煮上一大锅地瓜粥,前两日陈璋送的蛤蜊还有,洗净泥沙后等赵庄生回来摊个蛤蜊煎蛋。
  忙活厨房的事,李宝福又背着背篓出门摘桑叶,彼时稻田里尽是辛苦摔稻的百姓,朝霞满天红,与地里的金黄相交映。
  摘桑叶时,李宝福采了些凤仙花、松针、海金沙、野菊花等回家拓染做蚕沙枕。
  回到家,粥已熬出米油,与清甜软糯的地瓜入口,回甘解乏。
  太阳已升空,赵庄生没回来,李宝福找了块长布,将适才采的花草铺在布上盖住,而后用木槌捶打被布盖住的花草,敲拓染色。
  栩栩如生的花草在木槌的捶打下,分泌汁水浸透纱布,如此那花草模样便被定格在纱布上。待木槌敲下最后一朵花时,院门传来脚步声,李宝福见赵庄生扛着三袋稻谷回来。
  李宝福赶紧倒了一碗水给赵庄生,见他露出的手臂和胸膛上尽是稻禾剌的细小伤口,说:“怎么不穿衣服?田里稻禾多割人。”
  赵庄生几大口喝完水,抹了把流进眼睛里的汗,说:“今天太热,穿衣服实在受罪。”
  那结实的肌肉上小伤口太多,李宝福不忍道:“今日大暑,是热得很,吃完饭咱们就别去地里了,把蚕拿去卖了。”
  赵庄生点头,两人吃完早饭。
  把来年的蚕种挑出,蚕种要选结茧时远离火盆的,还得摇一摇听听里面的响动,这蚕种不必不太多,三十来颗便够了。
  选好的茧放在阴凉处,等它们十日后破茧交.配。
  选好蚕种,赵庄生背上蚕茧和蚕沙枕走上近两个时辰去南安镇卖,南安镇上有几户收蚕茧的朝廷织造司,给的价比泉安县城里的高。
  将赵庄生送出门后,李宝福把二龄蚕从筐里小心翼翼地捡出来,捡蚕时见有几个头大尾小,浑身有些发黄的蚕软绵绵地趴在桑叶下,当即迅速捡出,以免这些病蚕气味影响了其他健康的蚕。
  幸而李宝福发现及时,只因这病蚕极易传染蚕群,若是再晚上那么一两个时辰,这一大筐蚕得死一半以上。这蚕好的不说,就学坏的,一个死了,便一死一大片,心疼得李宝福不住抹泪。
  喂完桑叶踢完谷粒,李宝福终于能休息会儿。拿出赵庄生这两日下地时割烂的衣服补好,见太阳处正空,就开始吃午饭。
  卖蚕的赵庄生得在晚饭才能回来,李宝福就着早上煮的地瓜粥草草吃完,进屋睡了个午觉。
  待李宝福浑浑噩噩醒来时,赵庄生仍未回来,李宝福面对着地上的一抹斜阳叹了口气,穿上木屐去看蚕。病蚕没有过给健康的蚕是好事,李宝福松了口气,把蚕分出来,切好桑叶喂给它们,见外头夕阳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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